关于博士生的自我培养，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想以十年来我在培养博士生方面遇到的问题和得到的点滴感受为依托，就目标和定位、德行修养、如何治学及素质积累等方面谈点意见。

一、目标和定位

问起博士生入学以后的打算，一般都如此回答：要在某个方向上认真研究，好好钻研国内外资料，做出象样的成果来。这样的回答当然对，但却不够。因为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就我自己做博士生的经验,还是没有充分、有效地利用这三年时间。在博士生阶段，博士生应该得到更好的训练，否则走上工作岗位后损失就大了。有关博士生的培养目标和定位,虽然国家颁布了学位条例，但不同的学校、一个学校中不同的学科和专业，都应该有一个更具体、更明确、更切合学校和专业特点的目标。

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以下简称北航) 的实际情况，我认为博士生的培养目标：在大学或研究所，应该是学术带头人；在政府部门，应该是高级公务员,也就是司局级干部；在公司，应该是总裁或副总裁级人物。导师应该按这个标准培养博士生，博士生也应该根据自己的特长向这个标准努力。这是我对博士生提出的严肃认真的要求，也是时代对大家提出的战略需求。

21世纪初, 我国将步入中等发达国家，在某些高技术方面要进入世界先进行列。为此，有许多重要问题需要解决，如人口、水、资源、科学技术以及可持续发展等问题。在所有这些问题中, 最急需解决的就是高级人才的培养问题。究其原因, 是我国需要一批有历史责任感，道德高尚，训练有素的将才。北航是工科院校中教学经验丰富、科研成绩卓著、为我国航空航天事业的人才培养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高校，如果不如此定位，就没有历史使命感，那么，导师就不是好导师，博士就不是高质量的博士。

二、培养问题

关于博士生的自我培养。博士生自入学开始，就应该从三个方面严格要求自己, 即德行、学问和素质, 使自已真正成为合格的博士生。

首先是德行, 即道德情操的培养。作为一名高级人才，有献身精神和协作精神，否则，就不能取得事业的成功。要培养这两种精神，一，应该己欲利而利人，欲达而达人，己欲利，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利人，也应该允许别人有机会去做。孔子称其为忠。第二，应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自己不愿做的事，也不要叫别人去做。孔子称其为恕。自古以来，我们称忠、恕两全之人为有德之人。自己经常反省，多和师友交流切磋, 虚心接受导师的意见，就可做到这些。

其次是学问。它可以归纳为一句话：“理论研究要有创新, 技术攻关要有突破。”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是博士生最能出有创新性和突破性成果的时间，因为此时精力充沛，时间集中，负担较少；一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各种事务就会接踵而至, 尤其是面临提职晋升( 这在国外的大学更突出) ，要在短时间内发表大量有创新性的论文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且创新越大，越不容易快速地得到大多数人的承认，发表论文就越困难。计算机科学有两个国际大奖，它们分别以两位科学家命名，一位是图灵，一位是哥德尔。他们在科学上的主要贡献都是在攻博期间或前后做出的。

创新和突破的关键是选题。目标定得太高就会太难, 可能在三四年内都出不了成果; 目标定得太低, 成果又可能太小。因此, 选题时查阅资料要迅速, 与导师讨论要深入, 与同学切磋要经常, 要三思而后行。选题基本上决定了成果的档次和水平。

选题确定后，要全力以赴地深入地进行研究。王选教授认为在中国当前特殊的情况下，必须做到顶天立地。这个词是“863计划”计算机专家组的一个创造，即理论研究要创新, 技术攻关要突破, 产品制造要有效益。王选教授更认为它们是不可割裂的一个整体。这正是他的成功之道。

最后是素质的培养。我认为有五个环节必须注意。

第一是“说”, 即能把问题说清楚, 而不是巧言令色。如果做学术带头人，承担一个项目, 自己说不清楚, 就不能使上级机关下决心立项、拨款, 把项目交给你, 也不能使下级统一意志、协同步调，获得完成课题的支持。

“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因为训练得少，或由于性格和习惯的原因而不太擅长。但只要多练，就能从说不清到说得透。我的经验是珍惜每一次讲话和课题讨论的机会。首先，把自己的每一次发言和讲演都限制在20 分种之内, 这是因为国际会议的报告和项目论证的发言都是20 分种, 向上级汇报工作也要力求简练。其次, 每一次发言前都要仔细准备,准确到每一个句子, 并且至少要预讲3次以上。

第二是“写”，即把论文、报告、论著及信件等写清楚。虽然现在技术发达了，可以把讲话和演示录下来, 但是要把一个问题研究透, 阅读书面的文字材料是不可缺少的, 因此提高写作水平是一个关键。我们写东西就要为读者着想，要高屋建瓴，做切中要害的说明，并且要由近及远， 由浅入深，使读者能触类旁通。

在读博期间，除了写论文外，还要跟老师学习写课题申请书。有些同学读博期间工作很优秀，毕业以后却申请不到课题，原因就是不会写课题申请书，不知道如何在一页纸内既要抓住重点，把想法写清楚；又要能说服评阅人投你的票。申请不到课题，所谓学术带头人就是一纸空文。所以，从5 年前开始，我就尝试与博士生合写课题申请和合同协议。在第3学年，他们将和我一起，从酝酿课题开始, 一直到成文、打印、上交，经历一个全过程。

第三是“组织能力”。北航是工科院校，与理科学校不同，学生毕业后，多数人要搞工程，因此组织能力非常重要。读书期间, 有的同学错误地认为这是导师和青年教师的事。其实，如果在这方面得不到训练, 就不能做好学术带头人。获得锻炼的最好办法就是积极参与导师们的课题。博士生要明确，搞项目不是都为老师干活，出卖劳动，而是可以从中主动地学习一个项目怎样组织运行及增强自己的组织能力。组织能力如何, 是学生毕业后在事业上能否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四是“循序渐进”。不要看不起诸如领器材、报帐等小事，更不要感觉这是份外的事。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了，怎么领导一个课题组呢! 在校时有老师和同学帮助, 工作以后即使想学，也没有人指点了。假如工作中出了差错, 有时损失甚至是无法弥补的。

每种能力的培养都要循序渐进。我们实验室培养办事能力的办法是分3步: 第一步是做领材料、报帐这类事；第二步是博士生带领一二个硕士生做些子课题；第三步是帮助老师组织课题。现在有的博士生已经能负责起十几个硕士生做些子课题, 他们毕业后做项目负责人应该没有问题, 这是因为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其实每位同学都有机会得到训练和学习, 只是看这个同学工作上是否主动, 是否对自己提出明确的要求。

第五是加强文化、哲学的修养。这是长期起作用的因素。21 世纪是东西方两种文化融通的世纪。一位高级技术人才除了精通科技以外, 还要有东西方文化修养, 才能担当起下个世纪的领导任务。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中国知识分子处于比西方人更优越的地位。因为我们从来就生活在两个文化世界中:一个是科技世界。我们从小就学英语, 学科学技术,这些基本上是西方的东西。因此对西方的文化和思维方式并不陌生; 另一个是我们生在、长在的东方社会, 中华民族给了我们一颗中国“心”。相比之下, 西方人就困难多了。首先, 他们要学汉语, 懂得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和做事准则。可惜并不是每一位同学都能意识到这一点, 并充分利用和发挥这个优越条件。但这并不等于每人都有深厚的东方文化哲学修养，这就要求我们要象学习科学技术一样学习这些知识, 并将自己自觉地融入其中。我觉得现在整个社会对之重视不够, 介绍西方各种思潮的书很多, 但为搞理工的人编写的介绍东方文化和哲学精华的书，尤其是质量高的书却不多见。我向大家推荐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简史”, 可由此书入门。

上面谈的多是我的想法, 不等于我就做到了。作为一名博士生导师, 就要“传道、授业、解惑”。要传道，自己就应该是一个有德之人；要授业, 自己就必须是个专家；要解惑，自己就应该是个知者。现代社会的节奏如此之快，科技的更新换代如此之勤, 尤其是在信息科技领域从事教学和研究的人，要成为有德之人、专家、知音，着实不易。只有更加努力地学习，与同学们互相切磋，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博士生，成为真正对社会有贡献之人。

 

（选自《学位与研究生教育》1998年第2期）